睽違三十九年的等待 飄洋過海來看妳

阿里山鐵路一百週年紀念文章之7 

睽違三十九年的等待  飄洋過海來看妳

 

      當我親手摸到這部蒸汽機車時…我低聲跟她說，

    我來看妳了，這些年妳還好嗎？

 

    彷彿她身體的溫熱，還停留在三十九年前，

    我似乎感覺到她的顫抖與啜泣……

    她等待這一刻，已經三十九年了。

 

  松本謙一他在1968年拍攝的14號火車，這是當年她在北門車站的一襲艷影。

 

    這段故事，要從四十年前開始說起。

    民國六○年代開始，林務局公告阿里山森林鐵路動力柴油化，民國五十八年和六十一年十部三菱柴油機車進駐，阿里山的蒸汽火車已經不再牽引混合列車，把主要客運全交給柴油機車，把少數零擔的貨運交給自己，以不定期客貨列車為主。所以就有來自國內外各個機關團體，向林務局要求贈送珍貴的Shay蒸汽火車。也許，在當時有難以拒絕的理由，或是有不得已的因素，把狀況良好還可以跑的火車送人。

 

 民國六十一年八月首開先例，14號Shay蒸汽火車遠渡重洋送到澳大利亞。民國六十五年十二月，21號Shay蒸汽火車第二部送到嘉義中山公園，民國六十六年，13號Shay蒸汽火車第三部贈送給中影文化城，民國六十八年三月最後一部被送往台北三軍大學。從此以後，林務局就暫時停止把珍貴的Shay蒸汽火車往外送，不是保存在機車庫裡面，就是在林務局所屬相關風景區作展覽，其中以奮起湖車庫與阿里山車庫裡面，成為珍藏阿里山Shay蒸汽火車的大本營。

 

    然而，第一部14號Shay，為何遠渡重洋？

 

    那是一個中華民國風雨飄搖的年代，1971年民國六十年，中華民國不得已退出聯合國，很多國家紛紛與中華民國斷交。可歎的是多少斷交友邦，曾經是中華民國農經援助的非洲與中南美洲國家，尤其1972年日本與中華民國斷交，對於曾經以德報怨的台灣，更是一大打擊！

 

    剛好就在1972年，澳大利亞Puffing Billy森林鐵路，1962年PBPS重啟營運滿十週年，PBPS計畫在Menzies Creek車站，要建置世界窄軌762mm鐵道博物館，當時應澳大利亞駐華大使要求，希望能夠贈送一部珍貴的阿里山Shay蒸汽火車，當時我們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。而且，這是中華民國在台灣，外交史上第一部敦睦邦誼的火車，當然要挑好的火車送出去。阿里山14號火車，宛若昭君出嫁一般，在出塞曲的歡送中，依依不捨地告別了台灣。  

 

    只是她萬萬沒想到，那一年，她獨自從台灣嫁到澳大利亞來，只是台灣與澳大利亞還是斷交了。隨著台灣與澳大利亞斷交，從此她與台灣的娘家，完全失去了連繫。幾乎沒有人知道，她後來在澳大利亞的下落，台灣官方單位，也沒有人過去探望她。

 

   但是，據我所知，公元2000年澳大利亞Puffing Billy森林鐵路一百週年，阿里山的14號Shay還是在Menzies Creek的車庫裡面，當時我還有看到她，只是沒有行駛。只不過，後續隨著澳大利亞的酷暑乾旱，2009年2月維多利亞省發生嚴重森林大火，Menzies Creek的車庫被拆除，我們阿里山14號火車去了哪裡？從此陷入五里霧之中。

 

     就在今年2011年，我負責執掌阿里山森林鐵路通車百週年宣傳計畫，我優先將澳大利亞Puffing Billy，列入第一波國際交流名單中。因為這條鐵路與阿里山鐵路的景觀實在太像，而且同屬762mm軌距鐵路，所以我們阿里山14號火車才可能送過去跑。所以，我把這段被遺忘的歷史找出來，該是我們政府單位，過去探視阿里山14號火車的保存狀況，同時也邀訪澳大利亞Puffing Billy的最佳時機。於是林務局正式發函給PBPS，立刻得到他們很友善的回覆，只是並未交代她的下落。

 

     

  於是就在阿里山百週年活動前兩個月，我親自帶著中華民國政府的公文，10月27日送達到澳大利亞PBPS的手中，在他們的協助下，找到了我們台灣阿里山14號火車。沒想到她的保存狀況，非常非常地好！至少比起阿里山車站後面12號火車好太多。

 

 我想，這一刻等了三十九年，這是台灣第一次官方派代表來看她，而我不再是遊客，而是台灣的娘家代表，帶著感謝的公文，親自來探望她。

    

    當我親手摸到這部蒸汽機車時…我低聲跟她說，我來看妳了，這些年妳還好嗎？

    彷彿她身體的溫熱，還停留在三十九年前，

    我似乎感覺到她的顫抖與啜泣……

    她等待這一刻，已經三十九年了。

 

    接下來，我跟負責接待的PBPS代表用英文交談，往事像思念的長河，宛如娟娟細流，故事娓娓道來。

    1972年底，我們阿里山14號火車來到這裡，的確是可動狀態，這是也是這條鐵路唯一的Shay蒸汽機車。不過，由於Shay蒸汽機車真的很珍貴，PBPS並不是把她當營業車輛，所以還是放在博物館妥善保存。這也就是另外一部湯瑪士火車，已經裝設自動連結器，而台灣阿里山14號火車，並未裝設的原因。

 

 

    在森林大火發生之際，我們阿里山14號火車，與另外一部最珍貴的湯瑪士火車，被搶救下來，被移到Emerald的一個秘密車庫裡面，車庫上鎖，不對外開放。PBPS代表說，Menzies Creek的窄軌鐵道博物館重建，可能得等到2012年底，甚至2013年，屆時，台灣阿里山14號火車才會移回原址，重新開放參觀。

 

    其實，PBPS一直朝向國際級保存鐵道自許，他們目前已經修復很珍貴的Garratt，Climax蒸汽機車，已經可以營運復駛。當然要將台灣阿里山Shay蒸汽機車復駛，並非不可能，只是暫時沒排定計畫。然而，我現場看到這部火車，依然光亮如新，她在澳大利亞被疼惜的程度，遠超過她的姐妹12號與17號，在宏都阿里山飯店開發整地案，棄置於阿里山車站末端股道的情景。我的感動，已非言語所能形容。 

 

     其實熟悉國際鐵道的人士都清楚，正統的英國湯瑪士火車，是必須經過註冊認證才可以運行，尤其是一號湯瑪士的那張臉，只有在特定節日才可以裝上，平時還得拿下來。而我們阿里山14號火車，就在Emerald的車庫裡與湯瑪士火車在一起，兩個在裡面當好姐妹，互訴往事與經歷。也許，我們覺得阿里山14號火車很幸運，但是，如果明白Shay蒸汽機車真的很珍貴，只是我們台灣不是那麼珍惜，這一切的原因，也就不難理解了。

 

阿里山14號火車，就在Emerald的車庫裡與湯瑪士火車在一起。

 

   

一號湯瑪士的那張臉，只有在特定節日才可以裝上，平時還得拿下來。 

 

    這一回出訪，我非常地感謝澳大利亞Puffing Billy給予熱忱地接待，他們不但免費招待我搭火車，還讓我去駕駛座開蒸汽火車，招待我拍照紀錄，贈送紀念品與專書。

 

   尤其是最後蒸汽火車回到Belgrave的PBPS總部，由EAMONN SEDDON總裁CEO 在月台上歡迎，並親自招待我去車庫看其他即將復駛的蒸汽火車。我表達了台灣當局邀訪阿里山鐵路百週年的誠懇意願，以及未來締結姐妹鐵道與進一步交流的可能，當下PBPS並沒有反對，表示未來一切都可以研究。在交談過程中，台灣阿里山復駛三部Shay蒸汽機車，最讓他們感到敬佩，這也是令他們感到高度興趣之所在。

 

我與澳大利亞Puffing Billy 總裁CEO EAMONN SEDDON(中間)合影。

 

    可能台灣民眾不知道，另外一件很令人感動的事。儘管全世界的觀光鐵道，都有標示中文與印有中文摺頁，絕大多數以中國大陸簡體中文為主，極少數如日本鐵道與瑞士Pilatusbahn，還有繁體中文的摺頁。但是澳大利亞Puffing Billy，如今還印製有「中華民國國旗」繁體中文的摺頁，上面寫台灣人語言Taiwanese Translation。我拜訪當天，他們還特地拿給我看，告訴我這就是阿里山14號火車她的故鄉，當年她是帶著中華民國國旗來的，實在是令人非常地感動！

 

 

    當我最後離開車庫時，我再度地撫摸阿里山14號火車，告訴她，以後我還會再來，我會帶很多台灣娘家的人會來看妳，我再次感受到她的顫抖。

 

    雖然，我是1967年出生於嘉義，1972年她離開台灣時，我才五歲，我不確定在童年的記憶中，是否曾經在嘉義車站，與她不期而遇。但是，我卻是如此慎重其事在乎這次重逢，因為我是挽救阿里山鐵路的有心人，也是來自嘉義的親人，我是不計代價地來澳大利亞找她，漂洋過海來看妳，因為我惦記著，編纂阿里山鐵路百週年專書，不能沒有妳。 

 

   由於14號蒸汽機車很早就離開台灣，留下的影像非常地少，我特別到日本拜託松本謙一老前輩，提供他在1968年拍攝的14號火車，當年她在北門車站的一襲艷影，並收錄在我的阿里山森林鐵路百年紀實裡面。她是台灣出嫁的女兒，在異地為台灣宣揚阿里山，就在阿里山鐵路百週年，我們永遠不會忘記她。

 

   我回國之後，將這個故事報告林務局森林育樂組，林務局局長與林澔貞主任秘書都樂觀其成，未來只要政府願意支持預算，林務局派一組技術人員過去澳大利亞，讓阿里山14號火車復活，沒有問題。甚至我還談到澳大利亞這條鐵路與台灣的阿里山鐵路締結姐妹鐵道，2012年底Menzies Creek的窄軌鐵道博物館重建完成，會是最佳時機。

 

    讓台灣阿里山火車的悠揚汽笛聲，

    廻盪在地球的另一端，南半球維多利亞省的森林裡。

 

 

看完這篇文章，實在不難理解，為何我認為政府辦理2012阿里山鐵路百週年活動，真的要慎重其事，不能草率。還有對於過去政府某些單位，輕易廢除阿里山鐵路人事，動輒停駛，砍樹，改建，破壞原始森林鐵道景觀，我心中的難過與沉痛！

 

因為我深切明白，阿里山鐵路在國際上所受的重視，遠超過我們行政體系所給的資源。我的沉痛，不只是因為我的熱愛，還有保護它，也是我的責任。

 

最後我離開這部火車，再回頭看她一眼，

腦海裡的浮現的聲音，飄洋過海來看妳。

http://mymedia.yam.com/m/2048604

 

金智娟(娃娃)  (開音樂)

不管阿里山鐵路 會面對甚麼樣的結局?

我都會堅持到底 直到山窮水盡

也希望遠隔千里的妳  好好的活下去! 

 

本故事收錄於政府出版品  世紀風華 阿里山森林鐵路百年紀實     蘇昭旭 著

在阿里山鐵路邁向百年之際   獻文與國人共同分享  盼關懷阿里山鐵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