鐵道迷的幸福天空 人格問題與角色問題

 

    

鐵道迷的幸福天空  人格問題與角色問題

 本篇文章取材自環遊世界鐵道之旅120選   旅行的心靈手札  單元

 

   我曾經收到兩封這樣的來信，都是鐵道迷的委屈問題，他們不吐不快！

   有一個大學生在上鐵道運輸的課，教授說：台灣鐵道是從1887年劉銘傳時代通車，6月9日開工，所以6月9日是鐵路節。這位同學立刻舉手說，老師不對，台灣鐵道是1887年動工，通車是1891年，6月9日鐵路節好像跟劉銘傳沒關係，那是源自中國1881年6月9日，第一條鐵路唐胥鐵路通車，而且是史蒂芬生的生日….結果，他說當下老師立刻發飆！罵他你是鐵道迷是不是？這個社會就是有你們這種鐵道迷，才會不得安寧，他當場傻住了。事 後 老師恢復了冷靜，改口說鐵路節6月9日怎麼來的不重要，哪一年通車也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學術領域，要重視理論與模式才對，歷史都是隨便人家亂講的。

    這位學生的資料來自我的工具書，他是問我，我的資料到底對不對？好像教授變得非常情緒化，完全不願意聽他解釋，他到底哪裡錯了？

    另外一個故事是一位大學的助理教授，他申請一個阿里山鐵路觀光行銷的研究計畫，結果審查時一直被退件。他裡面大量引用我的著作當作參考文獻，可是審查教授的評語是：阿里山鐵路沒有加入「劉銘傳」興建的貢獻，而且未標榜阿里山鐵路就是世界三大登山鐵路，資料蒐集與文獻探討，顯有不足之處。他也是鐵道迷，他知道日治時期1906年阿里山鐵路才動工，興建者是河合鈰太郎，劉銘傳是清朝時代的人，1893年就告老還鄉，顯然這位學術大老，已經把阿里山鐵路與台鐵混在一起，而且官大學問大，還要硬拗到底；至於世界三大登山鐵路？已經是歷史的錯誤，是我率先發表釐清真相，林務局與文建會也老早澄清更正。

    這位助理教授的資料來自我的工具書，他也是問我，我的資料到底對不對？好像這個學術大老明明不對，卻故意在刁難，他到底哪裡錯了？

    我想，我會把這兩個故事放在一起，好像都跟劉銘傳有關，也跟學術界的現狀有關。其實，讓我們冷靜地去思索，第一個是台灣鐵道迷長久以來的問題，是「人格問題」；第二個是既得利益者的藩籬問題，是「角色問題」。

    第一個問題，我告訴這位年輕的同學，我的工具書資料沒有錯，但是他的發言時機與說話方式不太洽當。雖然老師說錯了，如果他不要當場舉手，下課後願意私底下跟老師委婉溝通，甚至拿書給老師參考，證明他的意見是有憑有據的，我相信這位教授會對這位同學追根究底的學習精神，讚賞有嘉！學期末還會拿到很高的分數。我想，這種行為在台灣社會稱之為「白目」，也就是「社會化不足」症候群，是非雖然不能駕馭於感受，但是忽略感受，往往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是非。

    因此，如果台灣鐵道迷能擁有一個幸福的天空，首要的關鍵在人格問題。所謂的人格問題，是指鐵道迷經常活在自我中心的世界裡，說話做事經常忽略當事者的感受與立場，而遭容易到挫折。除了極少數的人心胸狹隘之外，他們絕大多數都是無心的，而且都是出於善良與熱情；他們或許就是少了一份心機，這也妝點出他們的真誠與可愛的一面，不能去苛責他們，我自己也是過來人。如果鐵道迷能自我超越，告訴自己要學習做人要懂得「體貼」，如果別人不小心弄錯了，不要只是強調「我對你錯」，而是願意一起追求知識，彼此「共創雙贏」。增加這一份細膩與貼心，我相信這個社會絕大多數的人，都是非常歡迎這個專業族群的，因為他們是熱情的知識領航者。我還希望台灣的鐵道迷，可以發起一個鐵道迷幸福公約：拍照細心之餘，還能待人用心，助人熱心，說話貼心。

    台灣總是把喜歡鐵道的人歸類成鐵道迷，彷彿跟一般的遊客族群，被明顯地區隔，其實這是一種偏見，甚至帶有成見；例如每次鐵道活動，路邊那一群等待拍照的遊客，便成為鐵道迷的刻版印象。然而，我看到歐洲與日本的鐵道旅行，他們民眾搭火車的熱情是全民參與，已經邁向一個理性成熟的社會，因為鐵道帶給人們感動，他們都能感受，這個區隔就被打破。台灣鐵道最具備這樣的氣氛，經常發生在花季的阿里山，火車來了大家簇擁拍照，現場拿相機的遊客，與所謂的鐵道迷已無從區隔。希望台灣的社會也能更加成熟，這個成見有打破的一天，全民都是鐵道的愛好者。

 

既得利益者的藩籬  讓偏見的高牆倒下吧

 

    上述第二個問題，是既得利益者的藩籬問題，也是「角色問題」。

    前面這位助理教授的故事，我給他的建議是千萬不能情緒反彈，更千萬不能證明審查者有錯，如果你得罪大老，讓他下不了台，以後在台灣學術界很難生存。就照他的意思去修改，想辦法硬生生將劉銘傳的貢獻，扯到阿里山鐵路的興建：因為劉銘傳讓台灣的鐵路「民智已開」，所以日治時期才如何云云，審查者認為阿里山鐵路就是世界三大登山鐵路，你就照這樣去改。後來他真的這麼做，把對的改成錯的，而且想辦法知道大概是哪些大人物審查，想辦法去討好人家疏通人情，最後終於過了。他最後這樣告訴我：這不是「是非」的問題，而是「角色」的問題，因為在他們的眼中，通過研究計畫好像是一種利益的施捨，要進學術界這種心胸與格局都不太大的「房子」，如果頭不夠低，腰不夠彎，就是會撞到「屋簷」，難以過關，所以識時務者為俊傑。

    過去鐵道在台灣真的是「弱勢族群」，在高鐵與捷運興起之前，鐵道經常成為交通決策的犧牲者，台鐵的虧損就是經常被討論的個案。因為鐵道的專業程度很高，但是決策的位階很低，只要誰握有權力誰就是專業，這位助理教授的故事只是冰山一角，鐵道專業是不受重視的板塊。面對許多錯誤與偏見，大家只能眼睜睜看它發生，然後變成遺憾。例如舊山線議題、阿里山鐵路議題、高鐵規劃時設站太過偏遠，台糖大多數營業路線荒廢等等。多數人感覺不太對勁，也知道可能有利益的問題，就是沒有人敢講話，因為學者專家都很厲害，大家都得罪不起。如果，沒有這些鐵道有識之士，找到國際上的鐵路個案來證明，決策者的專業有問題，恐怕多少壞事會繼續發生，當年若非鐵道文化協會的搶救，彰化扇形車庫老早不見了。因此，真的不能怪台灣很多鐵道迷，他們會憤世嫉俗。

    過去長久以來，由於鐵道迷的人格問題的確有疏失，所以長期被污名化，因此稍有見識的鐵道專業人士，不願被稱呼鐵道迷，而迷Fan更帶有非理性lunatic的涵義，但是他們比當權者更有國際觀，希望這個國家社會更好。因此面對一些鐵道批評聲浪，某位政府官員說，只要把那些改進的意見，都說是「鐵道迷」的個人想法，不就解決了嗎？我經常跟洪致文教授一起同台，去審查與演講，都是鐵道的案子，他告訴我，每次談到支線營運問題，台鐵說一天要虧損三千萬，所以最好鐵路通通BOT，問我相不相信？我告訴他那是會計算法的選擇，除了人事浮濫之外，設備的折舊一定拖垮盈餘，我們得到的結論是：要做有要做的理由，不做有不做的藉口。公務部門不可將BOT視為省事的萬靈丹，阿里山的BOT案曾經信誓旦旦，如今失敗就是血淋淋的教訓。

    誠然，鐵道是專業的，但絕不是官大學問大。所謂的既得利益者藩籬，是利用制度與位階，築起保護自己利益的一道牆，而且一切合法。但是卻是犧牲社會的公平，以國家的進步發展作為私人利益的祭品。阿里山鐵路的案子，也真的讓人真的見識到人性之惡，不負責任的業者竟可以如此理直氣壯。如果大家都能獲得正確的鐵道知識，形成社會的共識，讓這些權貴者感到壓力，就不敢為所欲為，打破既得利益者的藩籬。

      古代有句名言，標題為死後見真章：

   「極樂仙道仕媛少，地府油烹紗帽多」。

    多少穿金戴銀的富貴人士，死後成仙者少， 因為巧取豪奪，無同理心之故；

    官府應可為而故意不為，錯誤決策荼害蒼生，陰曹地府油鍋前，為官者竟多。     

    我講一個故事，既得利益者的藩籬，靠無知築起。

    埃及開羅車站空調客車的月台，整潔乾淨，與一般火車站相同，毫無異樣。然而，非空調普通客車的月台，非常髒亂且遊民很多。難以想像，這是在同一個火車站裡面，竟然是天堂與地獄共處的世界。因為他們認為有錢人才能搭空調火車，窮人只能搭普通客車，所以「正常」的服務集中於有錢人那一區，對於我們來說，這簡直是匪夷所思。我想，他們的社會還沒有成熟到有「眾生平等」這個觀念，更甭論服務業要以客為尊，所以窮人就攀附在車尾去旅行，也就是世界鐵道與火車圖鑑227頁那張圖。然而，在窮人不能出國，富人維持現狀，社會缺乏共識，沒有國際觀的前提下，多數窮人會認為這是理所當然，貧富懸殊，有何不妥？

    埃及開羅車站空調客車的月台，整潔乾淨。

非空調普通客車的月台，非常髒亂且遊民很多。

難以想像，這是在同一個火車站裡面，竟然是天堂與地獄共處的世界。

 

    因此，讓偏見的高牆倒下吧！唯一的可能，讓知識公開與透明化。

    不分種族、身分、權力、地位，大家都能獲得正確的知識，

    形成社會的共識，就能打破既得利益者的藩籬。

   讓專業不再是少數人的利益權柄，他愛怎麼說你只能相信。

    西方的諺語這麼說：「做好事需要好理由，做壞事需要更好的理由」。

    尊重與開放，是化解社會歧見的良藥，別無他法。

    這也是這十餘年來，我為何致力建立鐵道工具書體系，

    讓鐵道知識透明化的一片「苦心」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