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鐵道散文』 我家後面有火車

本文取材自《台灣鐵道經典之旅 地方鐵路篇》P.220

  『鐵道散文』 我家後面有火車

    記得在我小時候，總會在院子裡聽到火車的汽笛聲，

  有時是清晨，有時是「夜闌人靜」臨睡前。

     那是在民國六十幾年，我讀國小低年級的時候，當我把這樣的發現告訴父母親時，他們總是笑我想火車想瘋了！當時我家住嘉義市中心，吳鳳南路48巷83號，哪來的火車呢？

   也許正是因為我從幼兒時期就喜歡火車，父親常以單車帶我去嘉義火車站出口看火車，看完一班又一班，撕下的日曆紙畫火車，也是一張又一張，結果對火車過於專注，徒然幻想罷了！諒任何父母親一定這麼想。

    結果，他們猜錯了，我家後面真的有火車。

   許多人都不知道，嘉義市區裡有一條鐵道，從日據時代到現在，每天都有火車在跑，那就是中油溶劑廠支線(也就是今日中油煉研所)。這條支線從北回歸線站延伸穿越嘉義市民生路，終止於中油溶劑廠門口，全長7.3公里。其實這條鐵道在廠區內還長得很，有複雜的股線裝卸液體貨物，而且終點還有「機關庫」呢！這個機關庫就設在嘉義市吳鳳南路和興業路的交叉口，現今加油站的後面。怪不得我小時候真的常聽到火車聲，不是幻覺。

   不過，我又是如何證實這條鐵路的存在呢？這又是個曲折的歷程。

   民國六十六年，我讀國小高年級時，父親帶我練騎單車，在途中無意發現有一條鐵路，從嘉義車店里附近進入市區，然後進入溶劑廠內。那時我就吵著要沿著鐵路練騎車，結果發現通到了北回歸線站。在我兒時印象中，父親簡直快受不了，我練騎單車一定要找鐵路，但是這個發現竟也讓父親大吃一驚，嘉義市區怎會有鐵路，而且這麼的長。

   結果我們一起在興業路的旁邊，隔著圍牆發現了中油的機關庫，還有蒸汽火車在冒煙耶！

     猶然記得那時父親為了安全起見，練單車一開始，他先帶我去一個空曠的地方，放手給我練騎，等熟練了再一人一部到處「遊山玩水看火車」，那是民國六十六年的回憶，那個地方正是中油溶劑廠正門口對面宿舍的「公誠新村」。我好懷念那時和爸爸練單車，結果摔到水溝裡，竟發現水溝裡一大堆肚子彩色的「大肚魚」。從此以後，練單車告一段落，就開始和父親在水溝裡撈魚，捉回去養在魚缸。我記得還有一次，所有的魚都在一夜之間“翻肚子”，我們竟然不知道不可以直接用自來水養魚啊！當時即使在中油溶劑廠門口徘徊這麼久，卻一直無緣親見那部蒸汽火車的「廬山真面目」。

   民國六十八年上了國中，熟悉的蒸汽火車汽笛聲不見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柴油火車的汽笛聲。第一次聽到它的故事，是在嘉義高中的課堂上，一位非常年長留學日本的化學老師－黃老師說的。他說當年嘉義市這個廠區，利用樹薯生產代用酒精，然後經由這條鐵路的輸送，運到北回歸線站，再從水上機場支線送至空軍基地，給零式戰鬥機使用。為何要產代用酒精？就是因為戰時日本石油進口遭美軍封鎖，已經非常短缺，用酒精代替是不得已的，否則飛機根本就不能順利升空。

  黃老師也談到在1945年，美國的飛機轟炸嘉義，重點多是嘉義機關庫(現今的嘉義機務段)、水上機場一帶。後來他們大概也得知這是軍事設施，所以北回歸線這條鐵路，以及吳鳳南路旁的油庫群，也紛紛中彈起火；熊熊大火濃煙蔽天，後期根本也沒飛機升空抵禦。他們一群可憐的孩子，就是常常躲防空洞，高校生一個個被說服，準備去當「神風特攻隊」。當時台下的學生，大概就屬我聽得最入神，因為沒有人像我一樣，從小家住在那附近，對這條鐵路這樣地熟悉，還有那麼深的情感。

   民國七十三年，高三那年，我家搬到了車店里，我家後面可真的有火車經過－西部縱貫鐵路。而我卻猶然情有獨鍾，這條只有油罐車的支線，經常一個人去造訪它。我好喜歡它穿越嘉南平原一望無垠的感覺，夕陽下落日消失於軌道盡頭，在滿天的晚霞中，大地漸漸沉寂，只餘一對平行的鐵軌反射著天光。民國七十五年上大學之後，我又再次搬家到台南，有空回嘉義，還會情不自禁地回來這裡走一走，因為這裡有太多我的童年回憶和年少情懷。

    民國八十五年前後，一次偶然的機會中，我終於看到了那輛B-1蒸汽火車：在阿里山鐵路張新裕老站長的相簿裡！當他把那張相片送給我，那種驚喜實在是無法言諭！它只有兩個動輪，短小可愛，令我不禁回憶起二十多年前的汽笛聲，和隔著圍牆看到的煙囪。後來在古仁榮的相本裡也找到了它，我非常感激他老人家送給我相片，我很珍惜它，我特別把它放在台灣輕便鐵道小火車一書裡面，只可惜這輛車老早報廢了。如今這條深具歷史價值的鐵路已經停駛，民國九十二年改建成為「嘉油鐵馬道」，這條鐵路的記憶永不復返。

  民國一百零三年，經過了四十餘年，我從一個小孩，變成了年近半百的中年人，當我默默地走在這條路上，唯一的期待，就是昔日北回支線與縱貫線銜接的北回歸線站，如今依然健在，希望不要被拆掉。鐵道不要被破壞，相信它也是許多老嘉義人共同的回憶啊！

 

北回支線的故事

   您聽過北回歸線站嗎? 這個北回鐵路並非北廻鐵路，台灣的「北廻鐵路」是貫穿中央山脈的北端，連接花蓮與宜蘭。這裡所敘述的北回鐵路，是從北回歸線車站，連接到嘉義市區的一條支線鐵路，在此先簡稱為「北回支線」。這條支線聽過的人不多，背後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。

   在二次大戰即將爆發前，1937年從今日嘉義水上空軍基地，修築一條鐵路，到縱貫線的北回歸線站，再連接到台灣拓殖株式會社工廠，稱為「台拓化學會社線」。因為該支線是屬於日治時期台灣拓殖株式會社，也就是今日中油公司的前身，該廠是後來的嘉義中油溶劑廠，今日已經改名為中油煉研所，台鐵資料紀錄為中油溶劑廠線，包含從北回歸線站到空軍基地的側線在內，全長7.3公里。

   這條路線的歷史，是台灣經歷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很重要的史料，因為這條路線連接到今日嘉義水上機場，當時日軍第十四飛行中隊，零式戰機的基地。在第二次大戰期間，由於石油進口短缺，所以用嘉南平原的農作物，發展出「生質能源」的代用酒精，混合於航空燃料中，大約以一比三的比例，提供日本戰機的飛行油料，以填補軍用燃料的不足。當然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，美軍空襲嘉義空軍基地，少不了也會攻擊這條軍用鐵路與化學工廠，1945年戰爭結束後，這條鐵路成為中油的運油支線，也就是今日這條北回支線。

  過去在這條路線上，有兩部蒸汽機車B1與B2，這款0-4-0蒸汽機車，只有兩個動輪十分輕巧，為日本車輛製造，造型十分特別，連日本國內也幾乎沒有這樣的形式，倒是很像德國的窄軌蒸汽機車BR99-023。這款蒸汽機車堪稱為早期中油蒸汽火車的代表，即使到了民國65年都還在使用，當時連台灣拓殖株式會社的圓形Logo，都還清晰可見，只可惜最後報廢，竟然沒有保留下來。即使後來中油鐵路機車柴油化，當時的柴油機車是淺藍色，這些中油的火車，D-1，D-2，D-3的塗裝與編號，在這個獨立與封閉的體系中獨自運作，默默從嘉義市區拉油罐車到北回歸線，在夕陽西下時默默回到煉研所裡面，直到最後任務結束。

 經過66年的歲月，民國92年下旬，中油停用該條支線之後，嘉義縣政府也未加珍惜保存，改建成為「嘉油鐵馬道」。在那個時代，缺乏文化古蹟保存的觀念下，停駛鐵路變成鐵馬道，是一種流行趨勢，地方政府缺乏足夠的視野，去審視背後的歷史意義，也不願就地再利用。如果能夠原路線就地保存，開行區間車或輕軌電車，嘉義市不就有一條現成的輕軌路線了嗎?

 未來台鐵捷運化計畫在北回歸線恢設置通勤車站，交通會變得更方便，若是能比照東勢客家文化園區的作法，復刻一部蒸汽機車B1行走舊鐵道，加上北回歸線的地理教育功能，勢必能帶動觀光與遊覽商機。將能帶希望有那麼一天，嘉油鐵馬道的盡頭，北回歸線車站，能夠開闢成為嘉油鐵道故事館，並陳列零式戰機與中油的火車模型，記錄這段過往的歷史，讓北回支線的記憶重見天日。

北回支線小檔案

起   訖：中油煉研所站—北回歸線站

長   度：7.3公里

通車時間：1937年

停駛時間：2002-2003年

路   線：單線非電氣化

行車制度：牌券閉塞制

現   況：原路線廢止後，變成嘉油鐵馬道（自行車道）僅存3.5公里

備   註：台灣拓殖株式會社所興建

以上本文取材自《台灣鐵道經典之旅 地方鐵路篇》P.2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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